寸寸微云,絲絲殘照,有無明滅難消。
正斷魂魂斷,閃閃搖搖。
望望山山水水,人去去,隱隱迢迢。
從今后,酸酸楚楚,只似今宵。
摘自 賀雙卿 《鳳凰臺上憶吹簫》
賀雙卿,清代第一女詞人,字秋碧,為家中第二個女兒,故名雙卿。自幼聰靈,7歲便獨自跑到書館旁聽,十余歲便能做得一手精巧的女紅,16歲出落得亭亭玉立,貌美如花,被人驚為“神女”。
然而,就是這樣一個絕世才女,生卒年不詳,只能推斷為康熙、雍正和乾隆年間人。
后世之人或覺遺憾,模棱兩可地定為1715年生人、1735年離世,芳齡20歲。
可見,人終歸是有貴賤之分。
只因為,她是一個農(nóng)家女,嫁給一個叫周大旺的莽漢,攤上一個眉眼稍有不順,便拳腳相加的婆婆。
我們談起她時,也只能將息一聲,苦命人,僅此而已。
他們每每拿賀雙卿與李清照作比較,卻又怎么比呢?
李清照有趙明誠的寵愛,連清晨醒來感嘆一場夜雨,都有人記錄下來是哪年哪月哪日發(fā)生的。
所以我們依然只能再感嘆一句:這是個苦命人。
這首《鳳凰臺上憶吹簫》是賀雙卿送別好友鄰家女韓西所作,也是唯一的朋友。
韓西是她的女伴,雖然并不識字,但卻很喜歡聽雙卿吟誦她的作品,并在雙卿遭到婆婆毒打時,及時給她安慰,受累挨餓時,給她送食物。
某種程度上來說,韓西是她的精神支柱,但是這一年,韓西嫁人了,要遠走他鄉(xiāng)。
所以賀雙卿又在《鳳凰臺上憶吹簫》的后半闕中寫:
青遙。
問天不應(yīng),看小小雙卿,裊裊無聊。
更見誰誰見,誰痛花嬌?
誰望歡歡喜喜,偷素粉,寫寫描描?
誰還管,生生世世,夜夜朝朝。
長天青碧高遠,此一別,誰能覓行蹤?向天問,天不語,奈何我柔弱無依,誰又能知道我內(nèi)心的凄苦,誰又能憐惜我的嬌弱呢?
再也不會有往日的歡喜,只有徹骨的思念無窮無盡,我一個人偷來素粉,在紅葉上寫下此刻的心情。惟愿,我就這樣相思下去,不管生生世世,暮暮與朝朝。
韓西嫁人后不久,賀雙卿的身體就愈發(fā)虛弱,可每日依舊要辛苦勞作,種田、喂豬、伺候周大旺和婆婆,婆婆不開心,依然會大罵一頓,甚至撤掉耳環(huán)至耳垂脫落,血流不止。
在這里,要感謝《西青散記》的作者史震林,是她把雙卿的部分作品收集,并把生平整理出來,讓后人得以了解這位20歲就香消玉殞的清代第一才女。
她在《薄倖·詠瘧》中寫:
依依孤影。渾似夢、憑誰喚醒。受多少、蝶嗔蜂怒,漫說炎涼無準。
晚山如鏡。小柴扉靜鎖,愔愔殘喘看看盡。春歸望早,只恐東風未肯。
賀雙卿把自己比作花,把壓迫她的人比作蝶,“有藥難醫(yī)花癥”,是因為“受多少、蝶嗔蜂怒”,而比起身體,心靈上的創(chuàng)傷是永遠無法醫(yī)治的。
自古紅顏多薄命,懨懨無語對東風,既然這個人間沒有多少歡喜可圖,那不如一了百了,和這個世界永久地告別。
20歲的某一天,賀雙卿走了,孤苦無依,獨上云霄幾萬里。
- END 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