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684年九月,李敬業(yè)與其弟徐敬猷、唐之奇、杜求仁、駱賓王等人在揚州起兵。李敬業(yè)自稱為匡復府大將軍,以勤王救國、匡扶盧陵王李顯復位為名出師,由駱賓王寫了著名的《為徐敬業(yè)討武曌檄》以號召天下。李敬業(yè)的士卒很快增至十多萬人。
在這面碩大的反武旗幟之下,初唐四杰之一駱賓王的身影特別引人注目。
自古以來,起義事業(yè)絕對少不了的兩大核心元素,一是槍桿子,二是筆桿子。后者的重要性并不亞于前者,因為好的筆桿子可以先聲奪人,在美化自己、丑化敵人的宣傳中鼓舞自己的士氣,瓦解對方的士氣,贏得最廣泛的道義支持。
古時候科技落后,武器原始,所以人心向背對于皇權(quán)的存亡確實有著決定性的意義,而好的筆桿子就可以在相當程度上左右人心。徐敬業(yè)起兵,不缺兵、不缺將、不缺武器、不缺糧草,只缺一個筆桿子,而駱賓王的加盟恰恰填補了這個最要緊的空缺。
我們很難說清駱賓王加入徐敬業(yè)的陣營,究竟是出于對李唐皇室的耿耿忠心,還是僅僅因為一生偃蹇坎坷而尋找的機遇。無論如何,駱賓王甫一出場便不負眾望,以《代徐敬業(yè)傳檄天下文》(后人改題作《討武瞾檄》)轟動大江南北。
就連武則天本人都不免為這篇檄文動容。她在朝堂上披覽全文,當看到“蛾眉不肯讓人,狐媚偏能惑主”的句子時,還只是微笑不語,待看到“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何托”時,不禁不悅道:“宰相為何失去了這樣的人才!”
然而遺憾的是,在徐敬業(yè)的陣營里,槍桿子完全不能和筆桿子媲美,主力部隊的潰敗使這場起義變成了反叛,使正義之師變成了亂臣賊子。
徐敬業(yè)被殺,駱賓王就此下落不明。
多年之后,人們早已忘記了當年的那場戰(zhàn)火。有一次,詩人宋之問途經(jīng)錢塘,順道游覽靈隱寺。當夜月色正明,宋之問獨步回廊,不禁動了詩興?!苞悗X郁岧峣,龍宮鎖寂寥”,這一聯(lián)詩句脫口而出,而下兩句究竟如何接續(xù),一時間詩人竟為難住了。
寺中一位老僧正在燃燈坐禪,見詩人徘徊焦灼的樣子,便也動了凡心,與他搭話道:“年輕人不去睡覺,在這里苦吟什么?”待宋之問講明原委,老僧笑道:“下一聯(lián)何不寫作‘樓觀滄海日,門對浙江潮’?”
得此一聯(lián),宋之問思路大開,續(xù)足《靈隱寺》全詩道:
"靈隱寺
唐·宋之問
鷲嶺郁岧峣,龍宮鎖寂寥。
樓觀滄海日,門對浙江潮。
桂子月中落,天香云外飄。
捫蘿登塔遠,刳木取泉遙。
霜薄花更發(fā),冰輕葉未凋。
夙齡尚遐異,搜對滌煩囂。
待入天臺路,看余度石橋。"
待到天明,宋之問再訪老僧,卻已經(jīng)人去樓空。后來相詢之下,才知道這位老僧竟然就是隱姓埋名的駱賓王。
而人們之所以津津樂道于這則故事,怕是心里無不積聚著對駱賓王的好感與惋惜,以及對宋之問的厭惡與鄙夷。
《靈隱寺》全詩,只有“樓觀滄海日,門對浙江潮”這一聯(lián)最佳,好得讓全詩的其他句子都黯然失色,很有點鶴立雞群的突兀感。這一聯(lián)夾在全詩里,正如駱賓王夾在宋之問之流的同樣“著名”的詩人行列里。